白。”
为着便于治理,许多县令会将部分权力下放给各位乡绅,也即是里老人。
里老人负责化解“小情”,只有“大事”才能轮到衙门做主。
然而,生活中的“小情”多如牛毛,“大事”反倒罕见。
这帮乡绅自己是不会出面的,叫手下人去事主家里转一圈,表面上是“卖个面子”,实际上帮亲不帮理,只需要将一方的需求狠狠镇压下去,那就算是“调解成功”。
老百姓所求,无非“公平”二字。
“小情”是否公平,一旦全盘依仗了里老人的喜恶判断,为了给自家争取一星半点的好处,百姓们自然都要争相讨好乡绅。
这么一来,衙门反倒被架空了。
平时,大家你好我好,互不打扰,一旦到了正事、要事上,一旦乡绅的利益和衙门相悖,乡绅们联合起来,就能理直气壮地卡了衙门的喉咙。
百姓们受着乡绅的管,也只能将屁股坐在乡绅一边。
乐无涯此举,看似是闲笔一描,实际上稳准狠地瞄准了里老人的“权威”,斩下了重重一刀。
而且这一刀斩得隐秘,旁人看来,是太爷上了一趟京,抖起来了,想要多干些事情,给自己谋个政绩出来,根本不会往“夺权”上面想。
毕竟,一帮老娘们儿带着一个小白脸、晕头鸡,甩开大脚绕着城转,实在很难看出能成什么气候。
里老人们压根儿没觉出痛来,还聚在一起,悄悄议论,这闻人太爷一直不成亲,难道是偏好年纪大的,才招了这么一帮老货出来丢人现眼?
嚼完舌根后,他们兴尽而散,压根儿没往深处想——没法往深处想,乡绅替县令大人办事,从中渔利,那是天经地义,哪有衙门自断手脚的?
直到从秋转冬,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后,到了收税的时节,乡绅们才隐约察觉,事情似乎不同于往年了。
夺权(二)
吕知州一直憋着股劲儿,想给乐无涯点颜色瞧瞧。
自从他那隐秘又巧妙的流丐乱县之策不攻自破,他就一直蛰伏等待,终于等到了征税这一天赐良机。
——今年摊派到南亭头上的税款,比去年足足添了两成。
吕知州的理由也很充分:
南亭一年到头,干了这么多大事,怎么也得有点进项啊。
小小的县太爷,又是上京,又是受赏,不得拿出点儿杰出的政绩,才能对得起皇上的深恩?
于吕知州而言,这真是万中无一的好事情:
要是能收上来,赋税就有了着落;收不上来,南亭怕是要乱哄哄地闹上一阵,自己也能光明正大地发落申饬乐无涯一番。
在吕知州高坐公堂,扬眉吐气时,南亭的乡绅们听到了加税的风言风语,也来了精神。
加税?
加税好啊。
历年征税,都是一场流血恶战。
但这些乡绅见惯了流血。
他们手里的连田阡陌、瓦房屋舍是怎么来的?把手伸进泥土里攥一攥,就能攥出人的血来!
在南亭乡绅们看来,不管是巧立名目,还是威逼利诱,只要能把钱收上来,哪怕把地皮刮出火星子来,就是好样的。
交上上头要求的,留下孝敬太爷的,剩下的不就是他们自己的了吗?
自古以来,不都是这么回事儿?
在乡绅们揎拳捋袖、预备着大干一场时,乐无涯把他们叫去县衙,说是要开个会。
大家并未多想。
这是南亭一年一度地大事,确实需要把人聚在一起,正正经经地地叫个旗。
于是,乡绅们到得空前齐整,就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阿四,也叼着根旱烟袋,出现在了等候的乡绅队伍中。
这回和上次开会的场景不大相同,乐无涯并没有直接请他们入内,而是叫他们立在门廊之下,等人到齐了再一起进来。
华容端着茶盘子,伶俐地穿行于这帮老爷之间,一杯杯地送上热茶。
这一年光景下来,华容个头往上猛蹿了一大截子,且由于读了书、识了礼,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。
但他还是见人就笑,绝不怯场。
衙门的茶房相当于衙门的脸面。即使乡绅们冻得缩肩搓手,频频跺脚,也得对小叫花出身的华容露出几分客气的笑容。
几人被冻得苦了,难免在心里腹诽:
太爷这架子可摆得够大的。
当时分派他们活计时,又是修塘坝、又是筑厕坑的,可不是这个态度呀。
可当他们全体到齐,走入堂内,这些人内心的那点小九九,就尽数被眼前的怪景象震了个稀碎。
一把出鞘的上好宝剑,悬于堂上,下面供着一只烟雾袅绕的香炉,还摆了几样好贡果。
乐无涯站在冷光烁烁的剑刃之下,带着温吞如水的君子微笑:“诸位,请坐。”
他们心惊胆战地坐了,乐无涯却不坐,让在一边,慢条

